海外中国城透视1：走向衰落的唐人街——看波士顿的“广东城”

遍布世界各国的中国城，常被海内外华人当作炎黄子孙向海外传播中华文化的骄傲。在海内外华文媒体的描绘中，唐人街/中国城一直是以积极向上、欣欣向荣的姿态出现，扮演着凝聚海外华人的向心力的角色。然而海外中国城的生存现状却未必如媒体宣传的如此正面，大凡在海外留学、生活过的人，对于中国城，大多抱有矛盾复杂的态度。冷暖自知，中国城是中国的缩影，也是老外认识中国的最直观印象来源。但在中国发展日新月异的同时，海外中国城日益成为夹在现代化的外国和现代化的中国之间的“弃儿”，难以逃脱走向衰败的命运。

波士顿这个美国历史的发源地，也留下早期的华人移民足迹。波士顿的中国城，也是美国最早的唐人街之一。如今的波士顿是美国东北部举足轻重的经济中心，目前该城拥有占波士顿总人口7.5%的常居华裔人口，以及规模位列全美前三名的唐人街，是美国东北部著名的华人聚居区。
波城中心的“广东城”

不知道欧洲的唐人街或者中国城在地理分布上有没有这样的规律，在纽约、波士顿、费城、华盛顿等美东地区的大城市，当地的中国城都是位于城市的中心繁华地带。在英语中多使用downtown这个词，字面理解是“下城区”，实际上指的就是城市的中心地带。波士顿Chinatown长宽各大约6、7个街区左右，其位置都是远近闻名的寸土寸金之地。中国城的西边和波士顿中央公园(Boston Common)相邻（中央公园在各大城市都是最贵的地段），中国城的东侧，正好对着波士顿最主要的火车站(South Station)，并且和其东侧和南侧的波士顿金融区遥遥相对。中国城的北侧，则是波士顿繁华的步行商业街，距离波士顿的历史传统建筑区也就是步行10多分钟的路程。

没去过美国的人可能很难理解，美国的Chinatown通常都是与贫民区和脏乱差相联系在一起的。尽管近年来波士顿的中国城内新添了一座带有中国特色的小型庭园，不过中国城内的街上依旧车满为患，路边仍然人群熙攘，地面照样肮脏。与美国其他地方的中国城大同小异，这里也是各类中国物产店、中国超市、中餐馆的天下，甚至国产的盗版光碟、音像制品，在这里也能找到不少家专卖店铺。

波士顿的中国城近年来变化不大，尽管街上的生意店家餐馆等有开有关不时变更招牌，但街巷总体面貌基本一如既往，活跃在此地的也依旧是大致相同的社团机构和熟悉的面孔。与美国一些其他城市的中国城一下子涌入很多新移民相比，波士顿中国城的人口成分变化相对较小。对于生活在波士顿的华裔来说，中国城的精髓不在于其悠久的历史，也不在于其入口处地标式的书有“礼义廉耻”四个大字的牌坊，而在于中国城内的一些老字号商家，比如在波士顿华人圈中赫赫有名的“中国超级市场”，“喜临门酒家”，“海之味酒家”等等。正是他们，才真正常年来在华人圈中撑起了波士顿中国城的门面。

虽然美国人把这里叫做“Chinatown”，不过在华人看来，把这里称之为“广东城”可能更为贴切。欧洲不少的中国城由温州人掌控，日本的中华街台湾人势力大，但在美国，大多数城市的中国城都由广东人和福建人经营。况且华人不睦的情况时有发生，一个具体的表现就是以地域血缘为基础的互相竞争排斥。久而久之也导致了中国城社区的分化，比如纽约曼哈顿下城区的中国城就基本上是福建人的地盘，而波士顿中国城则是广东人说了算。在这里，粤语是通用语言，其次才能算是普通话和英语；绝大部分商铺和楼宇资产由广东人经营，贩售的货品和中餐馆的菜肴风格也几乎是清一色的广东式，典型如粤式的早茶、甜点、烧味等等，即便门面上是四川菜馆，幕后从服务工到老板也多是广东人。倒数十年的话，这里的商家老板和伙计可能有不少完全听不懂中文，只会讲粤语和简单蹩脚的英文。
落伍于时代的中国城

每个月都会去一家理发店剪头发，经常会和理发的师傅聊上几句。师傅是广东潮州人，性格开朗，来美国已经10多年了，偶尔会和我聊起中国城社区里的事情。据他说，多年前中国城里还有一些福建人的产业，但是在生意上难于与实力强大的广东人竞争，只得委屈在中国城的一个角落里，后来实在是难以维持，也就索性歇业，店铺也最终被广东人盘过去，广东人的垄断局面终告形成。中国城社区里年轻的二代移民上的基本都是华人社区的学校，在学校里说英文，回了家说粤语，几乎没有讲中文的机会。这些年掀起了留学热，大批中国留学生来到美国就读，构成了中国城的一大客源，而且大有超过老一代移民之势，商家们为了生存和揽客，这才不得不开始主动的补习普通话。

广东福建一代向来就有移民海外、创业打拼的传统。还以这位中国城的理发师傅为例，他自己也说，自己家里的兄弟姐妹几乎全部都来到美国务工，赚得的钱再寄回家赡养老人和补贴家用。不管他来到美国的方式是否合法，不过也尤其可见，在全美的中国城社区中，类似的情况不仅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几乎构成了华人社区的主流。除去举家外迁移民之外，中国城社区的华人在国内多是来自乡镇地区，到美国后多从事低端的务工行业，性质与老一辈的第一代移民几乎没有太大差别，这也决定了海外中国城的“层次”难以提高。

因此，至少在波士顿的中国城，就会呈现出这样的局面：老一辈移民经营的产业只能体现出那一辈人的特色——小本经营、养家糊口。新移民经营的店铺的“层次”，又至多只能相当于国内的二流乡镇水平。若是十年、二十年前，中国的城市还没有今天这般高楼林立，中国的城乡差别还没有今天这样悬殊，那么美国古老的中国城或许还能给新生代留学生们带给更多文化的亲近和认同。而不幸的是，当来自国内一线大城市、习惯了繁华生活的年轻留学生们蜂拥到美国，并日益成为留美华人主体的时候，年迈的中国城的没落就只是时间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