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晨方,bostonese.com 专栏作家
快十三年没有去北京了,最后一次去北京应该是1999年我出国前几个月。年初舅舅病危直至去世,我都没有去。列车驶入北京站的时候,就感觉我好像在触摸舅舅干枯的手,真想聆听他时常在电话里那慢条斯理的混杂着京腔和沪味的教诲和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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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北京生活了大半辈子,舅舅妈妈这边我们一辈的表兄妹们一共九个人,最大的52岁,最小的29岁。十年前只有一个在中国,其余八个分散在香港、日本、美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一月份舅舅告别会的时候,除了我没有赶到,其他八个人都出席了,他们中的七个人已经回流,一个还在香港,就我一个人还留在国外。
舅舅不仅是一个慈祥的长辈,而且我们是这一代事业成功的典范。对舅舅的感情不仅是尊敬爱戴,更是敬佩。记得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是2007年他来纽约长岛与女儿,也就是我表妹,小住两个月。他们特意来波士顿看望舅妈的小妹和我。我们一起在波士顿大学边上的维多利亚餐厅吃了粤菜。 |
舅舅是一名出色的翻译家和外交家。妈妈老是说他们家五个兄弟姐妹就属舅舅最有出息。高中毕业偷偷溜去参军,复原后考入北京外交学院,毕业后留学工作在印度九年,被称为“印度通”,其间为周恩来、宋庆龄等多个国家领导人做过翻译。回国后担任重要的外交教学工作,曾编辑及主持在80年代风靡一时家喻户晓的“跟我学”英语节目,90年代初在联合国担任中国驻联合国文化参赞的要职。回国后担任重要的外交教学工作,曾编辑及主持在80年代风靡一时家喻户晓的“跟我学”英语节目,90年代初在联合国担任中国驻联合国文化参赞的要职,回国后选择了在外交学院任教。舅舅撰写和参与编写了很多外交书刊和英语教材。他翻译的“孙子兵法”在海外非常畅销。
去北京就住一个晚上。表妹为了我提早下班,就在王府井东方广场她办公室楼下的香港茶餐厅里吃晚饭。翻阅着表妹手机里存储着舅舅癌症晚期的那些照片,从一个个还算健康的影像一直到去世前几天被病魔摧残得皮包骨头,我心里一阵阵酸痛。表妹2008年自从舅舅查出癌症后就断断续续地在纽约和北京两边跑,从2010年基本就常住在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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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国以后,回国多次,都在上海家中,没有时间去北京看望他,总觉得“将来会有时间的”。2009年暑假我在上海的美国律师楼实习差不多两个月,是我出国后在国内住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我白天工作繁忙,到家还要照看三岁的女儿。那时舅舅的病情还控制的不错,我给他打了几个问候电话,却没有找到时间去看他。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说“没有关系,总会有将来的”,言语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和无奈。现在回想起来是他清楚在向我暗示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对我们是否有机会见面报不太乐观的态度。现在想来非常后悔。 |
在舅舅去世九个月之后的金秋十月,我去给舅舅坐落在浦东的墓地扫了墓。虽然算是半个名人,根据他生前的愿望,舅舅的墓地却很朴素,没有照片,简短的墓志铭突出了他为中国的外交事业、外交英语教学工作作出的杰出贡献,墓碑上刻着一个世界地图和一个展翅翱翔的飞机,今天的北京之行是2009年就应该做的迟到的旅程。表妹告诉我舅舅还是最喜欢吃油而不腻细致可口的上海菜。舅舅入葬那天,妈妈特意烹饪了几个他最中意的沪菜:烤麸、咸菜毛豆子。
当我在回波士顿的飞机上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仿佛又聆听到他在电话里的叮咛“你又要照顾小孩,又要工作,又要读书,不要太拼命了,注意身体,要经常回来看望你爸爸妈妈!”